越九霄這是時隔許久第一次再來臨川府衙，他的第一感覺和姜綺羅相同，就是這衙門裏的氛圍莊重了許多。越九霄從前還曾來衙門裏赴宴，知道這地方從前裝飾得又浮華又俗艷，結果現在都撤去了，滿眼看到的都是盆栽，這種肅穆冷清的勁兒，完全跟京城順天府一個樣。

越九霄忍不住嘴欠：“俗話說得好，趙大人改不了種盆栽。”

趙懷遠不解其意：“這是什麽俗話？”

越九霄趕緊搖頭，就算是他也覺得欺負老實人太過分：“沒什麽。”

趙懷遠大概也能感覺到深究下去沒什麽好處，便說正題：“修河堤的事能做成，全仰仗欽差大人在背後的支持。”說完，他鄭重地越九霄彎腰行了一禮。

越九霄躲遠幾步說道：“用不著，我只是在幫綺羅，你別自作多情，太惡心了。”

“無論欽差大人究竟是為誰，這件事造福於民，本官作為臨川知府就該謝謝你。”趙懷遠說完，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眸：“而且我也不得不承認，此事換做是我根本做不到……我必須承認，你比我強。”

越九霄算是個講理的人，聽到趙懷遠話中的惆悵也有幾分同情：“話不能這樣說，我們身份不同，走的路也不同，有什麽可比的？”硬說起來，他是宰相之子的身份和當上漕幫幫主的機緣作用很大，不是說他比趙懷遠更聰明，只不過是運氣好一些罷了。

“我知道，但我總在私下裏將自己和你比較，我想知道為什麽姜綺羅會更喜歡你。”

這話越九霄就不同情了：“你想明白後打算怎麽做？”

趙懷遠搖頭：“只是一時感慨的胡話而已。請放心，我時刻記得我是有家室的人。”

這下越九霄不僅同情，而且愧疚了。趙懷遠娶柳枝過門一事有他作梗的成分，雖然當時是情非得已，現在想來實在很委屈趙知府。“你要對我說的絕不是這些。”

趙懷遠點頭：“我想把統籌總管河堤的重任托付給你和姜小姐。”

“這不行吧？畢竟你是本地的父母官，總管全局的事怎麽也得你來。餵，我們幫你到這一步就不錯了，莫非你後面還想借故接近綺羅？”

趙懷遠不覺楞住，他的確沒有這個想法，為了讓越九霄放心，他指天發誓：“我可以徹底放權，絕不以河堤為由上門打擾。欽差大人，我只是覺得你比我更有手段，姜小姐比我更有頭腦，讓你們來組織修築的事一定比我稱職。”

越九霄真不知趙懷遠是真傻還是裝傻：“你可知道那意味著什麽？太子殿下派你來的目的是什麽？”

“我知道。修築河堤的功勞不會落在我頭上，也就不會給太子殿下增光。”趙懷遠說得很惆悵，但也很平靜。

“太子越來越不得志，難道你不想救他？”

“想。但明知有比我勝任的人在，我卻要霸占權柄不放，只為那一點臉面，那我就是枉讀了聖賢書。”

越九霄真不知該誇他正義還是該罵他榆木腦子。可是回想方才與殿下的談話，越九霄竟然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一邊。

趙懷遠都知道放棄立儲之爭為民請命，他要是做不到也太丟人了。

“罷了，修河堤的事我會幫你，不過你也用不著刻意回避，堂堂知府對治水的事撒手不管，你也忒清閑了。”

“你不擔心我對姜小姐怎麽樣嗎？”

“想知道現在姜家桑園裏有多少把刀嗎？你可以試試看。”越九霄說完揮揮手：“走了！”

越九霄的答應純屬一時沖動，他很快就後悔了。

姜綺羅說對了一件事，就是一旦把修河堤的任務分派給桑園臨近的商戶，他們會特別認真，一絲不茍，生怕堤壩有一絲錯漏害他們損失財產。他們這一認真，辦事效率就高，不到十日，各家都把各自河段的計劃圖紙送達了官府，趙懷遠又馬不停蹄地送到了桑園。

“我真是豬油蒙了心才答應那個姓趙的！”越九霄悲嘆一聲，“咚”地把頭埋在了小山一樣的圖紙中。

正好姜綺羅端著午飯來見他，姜涵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後，雖然路都走不利索，而且小臉上布滿汗珠，但是每顆汗珠裏都閃著興奮的光芒。

“先生，你在練畫畫啊！”他拖著腳步好奇地看越九霄。

越九霄睜開一只眼，眼中無限疲憊：“畫畫何等風雅，先生我會是這幅半死的模樣嗎？”他瞧見了涵兒的那副樣子，不由得奇怪：“怎麽你也是這幅慘樣？”

姜綺羅把午飯放下，一臉的懵然：“他在跟新拜的師父學武功，說是什麽栗子刀法，唉，我一個字也聽不懂。”

姜涵的新師父是芊芊。自從在烤栗子時見識過芊芊的武功，他就生了棄文從武的心，最近越九霄管得松，他一直纏著芊芊教他武功。這一雙麻痹無力的腿就是紮了一上午馬步的後果。

這麽一想，作為姜涵的老師，芊芊那小丫頭的地位都和越九霄一樣了。越九霄只得苦笑，希望涵兒將來別學成一個殺手。

他掙紮著坐起，把涵兒抱到腿上：“這是河堤的工程圖，咱們要沿著河修一條堤壩。”

姜涵點點頭：“那樣大水就不會把娘親的地沖壞了，是嗎？”

越九霄摸摸他汗濕的頭頂：“是的。”

“我也想學！”

“學修河堤？”

“對！將來我可以幫娘親修很多河堤，她所有的錢和土地都會很安全！”

姜綺羅伸手一捏他的臉蛋：“別把我說得跟個財迷一樣！”雖然這麽說，聽到涵兒處處為自己著想心裏卻還是甜。

她把飯菜放到越九霄面前：“聽說你這是幫趙知府的忙？”

越九霄瞥她一眼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我記得有人特別小心眼，像防賊一樣地戒備人家呢，怎麽現在又給人家當牛做馬了？”

越九霄轉過頭去扒拉飯，含含糊糊地說道：“我看他可憐行不行？……有什麽可笑的？”

姜綺羅幫他擦掉嘴角的飯粒：“不可笑，我只是覺得……你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嘛，很帥氣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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